住進格什溫純屬偶然。紐約的朋友發來鏈接說說碰碰運氣吧,這個旅館常常爆滿的。   
從人潮涌動的賓夕法尼亞火車站出來后,我費了點兒小力氣才爬出曼哈頓下城的地鐵。畢竟是老了點兒,(不是我),紐約地鐵上上下下不少錯層、許多臺階,手提旅行箱、肩背大口袋的我很快就覺著沉了,不由在心里贊一聲華府的地鐵。   
格什溫在27街,緊挨著第五大道。即使是在漸暗的暮色中,我這個外鄉人也能老遠就一眼望到。刷成酒紅色的老公寓在一片灰暗的大樓中格外突出,尤其是外墻上杵著的銀色燈籠們,好像神話中怪物頭上的角、又好似一滴滴巨大的水銀,閃閃發亮。由于事先已經在網上看到過這奇形怪狀的樣子,我倒沒有被嚇著,反而覺得那紅色的門面不如照片上來得出挑。   
沒有衣冠楚楚的門童,也沒有步步緊逼的行李員,大堂前臺的女人一聲“嗨”說得極其隨意,好像是招呼朋友。辦好入住手續,一個正在拖地的小伙子停下手中的活兒,說我帶你上去吧,就把我和行李,連同他的清潔家什,一起塞進一部帶有鐵柵欄的小電梯。這是我的電梯,他強調說,平時你應該用旁邊那部自動客梯。   
這讓我想起我在歐洲住過的那些旅社。擠在鬧市的小街小巷之中,咯吱作響的樓板、狹小簡陋的衛生間、不干不凈的床單……;我坐過的最小的一個電梯是在巴黎蒙馬特高地紅燈區附近的一家小旅館,我和一只箱子進去后,就只能關門了。當時,我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一架豎著的棺材里,往上開進天堂,往下開進地獄。相比之下,格什溫已經蠻豪華了,至少我再不用拎著箱子爬樓梯。  
房間沒有我想象的大,也沒有我在網上看到的宣傳照片那么漂亮,但這都早有心理準備的。當晚最大的失望是發現必須付錢才能無線上網,而非所說的免費。并且我想付錢也付不了,被樓下服務員告知要等第二天技術人員來了才行,(結果第二天我一開機,又莫名其妙上了網)。當晚另一大發現,是洗澡時覺得有冷風颼颼,仔細檢查后原來是衛生間的一扇推窗下漏著好大一條縫,難怪馬路上的車水馬龍也聽得分外真切。不過這也沒有給我帶來太大困擾,因為格什溫自稱帶有歐洲風格,所以像我這種但凡領教過歐洲便宜旅社的人,都不會計較她的這些小毛小病的。   
次日清晨七點,我就被建筑工地的噪音吵醒,這倒挺中國,而非歐洲風格。拉開窗簾,才發現原來是對面的大樓正在整修,左面已經被敲打得七零八落,像被炮彈炸掉了門窗;右面的大型健身房卻窗明幾凈燈光大作,已經有幾只早起的鳥兒在跑步機和腳踏車上折騰著,在依稀可聞的節奏音樂中,我幾乎覺得他們就要沖破落地窗向我撲面奔來了,連他們臉上的汗珠都似乎清晰可見了!這使我第一次意識到下城的高樓之間原來可以這么近,平時在地下走的時候,只顧著仰頭驚嘆高度,卻沒有橫向的距離感。   
這樣的“叫早”服務,當然不是格什溫所標榜的。這個1993年創建的旅館號稱是紐約城里的第一個上檔次、有設計意識的經濟旅館。她最大的優點就是她的黃金地段。出門右轉,就到了第五大道,沒過幾個路口,就到了帝國大廈;繼續往北走,可以沿著百老匯大道抵達時代廣場、中央火車站。有腳力的話,可以一直走上去;沒腳力的話,跳上沿線的地鐵,坐到中城和上城,這一路上可看的風景和人、可去的博物館和畫廊,可是多得很。我站在帝國大廈門口,猶豫了很久,直到脖子都抬酸了,才不置可否地折回第五大道上的一家咖啡館。對于登高,我一直沒有很強的征服欲,但紐約的高處,畢竟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之所以最后放棄,只不過是受時間限制。我終于還是選擇了吃一頓毫不倉促的早餐,一邊享受紐約的煙熏三文魚焙果,一邊看行色匆匆的紐約客。  至于有關格什溫的種種傳聞,我就只能在大堂溜達的時候慢慢揣想了。大幅的現代畫、形狀奇特的家具、色塊鮮明的搭配,倒也的確如她自己所說,適合給雜志拍選題,據說連朱莉婭·羅伯茲這大美人也來拍過。如果不搭電梯,一層層走上去,會發現格什溫強烈的波普藝術裝飾風格。事實上她的確和安迪·沃霍爾的幾個門徒們有親密聯系,沃霍爾“工廠”時期風格的藝術品隨處可見,走廊和樓道就像個向沃霍爾致敬的畫廊。十三層是著名的“模特樓層”,專為忙碌的專業模特們準備,據說其特點就是超大衣櫥和按摩床。  
總是忙于舉辦各種音樂文化活動的格什溫,吸引的是“有創意的國際旅行者”,每年資助一兩個“駐地藝術家”,免費提供住所和展覽空間。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夠有創意,要不是呼啦啦一片片涌進涌出的年輕孩子們,我都要忘了格什溫還有宿舍型房間,一個床鋪一晚才40美金,任誰都不需要太有創意,就可得出劃算的結論來吧?   
但她大概是不太適合一本正經的商務人士的。臭名昭著的性博物館就緊貼著格什溫,明晃晃的沿街櫥窗里,裝置著五顏六色的半透明塑料陽具們,燦爛得就像一堆兒童玩具。旁邊寫著一行字:“請不要觸碰、舔、撫摸、攀爬展品!   | (本文已被瀏覽 2227 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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